莫折木辛

随心随性的天雷滚滚。
拒绝mdzs、cql、xz和mxtx粉。
大家各自安好。莫挨我。

【赮戬】千枝俏

*私设ooc很严重

*给道友的点文@Shoichi,随便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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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赮毕钵罗他此生最重要的人是谁,大概会得到个毫不犹豫的回答——师父。

再问他这辈子心里最挂念的人是谁,或许还是那个毫不犹豫的答案——师父。

最后问他,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过的最令他魂牵梦绕的人是谁…他估计会想一想,百余年的人生思索只在低眸复抬眼的刹那间,而后不带一丝的迟疑,说两个字——龙戬。

妖市境内生有一种珍贵的花树,名为千枝俏,顾名思义,此树多枝繁叶,挺拔秀丽,所盛之花瓣尖修长,边角却圆润,血红色的丝蕊连着五片一朵,由内向外淡若白雪,逐渐又衍变点点鹅黄、杏黄,至浅朱艳色,最终于末处凝一点绯红,花开时竞绽千枝,俏媚不可方物。不同于百花竞争于万物复苏的春天,此树春时无花无叶,形如枯槁,仲夏时抽枝,孟秋后发芽,一九生叶,二九打苞,待等到最为严寒难耐的三九天到,方才于凌寒大雪里,开出满树生机勃勃,千枝妖娆,万朵带俏。除此之外,千枝俏有一个十分令人称奇的特点——风吹雪打仍不折腰委地,探手去折则顷刻花碎飘零,半分也触碰不得,这世间能触碰到它的生物,就只有偶尔那么几只会忘记在严冬前迁往别处的青雀。它们在霜重雪冷的时候掩在层层叠叠的花枝之下,如是陪伴,如是守护,陪着它度过一整个漫长又寒冷的花期。

由于千枝俏过于珍贵,向来都只有贵族名流才有幸可以欣赏,幼时便身处庸流萍寓的赮毕钵罗只从旁人嘴里听说过那么两回,从未真正的亲眼见过,遇上龙戬后,他曾向他提起过,龙戬那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自己房外就有一株,等它下一次开花了,就带他去看。

严冬已至,入夜后下起了大雪,随着呜呜的风声肆虐在整个妖市。远远的,赮毕钵罗就看见了书房内亮着灯火光,握着伞柄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下,脚步一转,有些匆匆的向那边走去。

虽然风大雪大,但房内的龙戬却没有关门。敞开的双门迎雪一阵,撒盐飘银至他桌外一尺处,冷风乱曳的烛火烁烁,到底还是在他伸手去护的时候安定了下来,默默燃烧着银蜡,为他照亮了一方堆积诸多卷轴的方案。

“这么晚了,师父还没去休息。”

撩发的风在声音响起时骤停,入眼飞白亦被挡在了门槛外,龙戬抬起头,看着来人微微一笑,轻声唤:“赮儿。”

眨了下眼,赮毕钵罗将收起的伞靠在门外就要去关门,道:“夜里本就够冷,又下起了大雪,师父怎么都不关门。”

“一时忘了,反正也吹不来我这,想着关与不关,也都无所谓了。”放下手中沾墨的笔,龙戬起身走过去,如见稚子晚归一般挽起袖替赮毕钵罗掸下衣上飞沾的片片雪绒,有些无奈的笑着,“瞧你,都打伞了还落得一身雪。这要是化在身上,风吹不冷吗。”

“还好。”

对着师父,他向来乖巧的好比邻家小儿,问什么答什么,听话的不得了。本没想要他回答的龙戬听了,笑了一笑,转身走到隔帘后的桌边,挥袖燃起了小炉中沉寂的炭火,温起炉上一壶早已冷若寒冰的茶。赮毕钵罗跟在他身后,见杯子倒扣着,他这壶茶也不知泡了多久居然一口没喝,又转头去看着方案上累起的卷轴,问:“师父一直在这处理事务吗?”

闻言,龙戬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在这书房里坐了一天。他疲倦的按了按眉心,浅浅一笑,“妖市百废待兴,最近的事情是多了点。”他说完坐下来,示意一边的徒儿也坐,翻开了桌上摆着的杯盏。

那边的烛光还不够明亮到可以照到这边来,昏暗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下,赮毕钵罗看见他端着茶杯,没碰到杯身的小指微微向外弯曲着,如同在街市边见到的卖丝线的姑娘家一般,好似勾了一段细线缠在了指节上,而另一只手看似有几分弱质的虚虚握着壶把,倾倒下一道看不清的水柱击在了杯底。在清泉一般的茶水声里,赮毕钵罗眼神上移,尽管视野极其模糊,将对方线条分明的轮廓都朦胧在了暗色的边界里,却还是依着他在心里的模样,将他看得分明。略有些尖削的下颔,掩下长睫的凤眼,入鬓的一双浅色长眉似若青柳弯枝,在梢末蜿蜒了一段柔情与温文。

在龙戬推杯来的那么几个刹那间,坐于暗处无声凝望着他的赮毕钵罗又想起当年遇上他,见他一身蚁裳华冠,还未及先惊讶这等人物是何身份,眸中所视的容颜当即就在小小的心海内激起千层浪,感慨人生数载,好似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天冷,暖暖身。”

后知后觉的点点头,赮毕钵罗握着装着热茶的瓷杯,敛眸低着头,没有说话。狡黠的寒风无孔不入,逮着门窗间的缝隙就往房里钻,吹得琉璃穿作的隔帘摇摆,珠玉碰撞的清越层层回荡在耳边,要将他带回到许久之前,是某年某月某个风摇树影,婆娑沙沙的时候,他站在树后,探出脑袋悄悄的去看独自一人面向秋月江风,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的恩师,那时玉盘光皎,洒落寸寸清辉拟霜,照映一身玄裳单薄,依附着颀长身影,更显衣上垂落的白发似若雪满寒川;又是何年何月何日,骄阳明媚下于其身侧见一个轻笑微扬,灿灿华光里,点缀浅朱的缎料衬出一张更比春光和煦的脸庞,温柔如一个经年累月期盼的旧梦,撩得人心酥麻。而不管是月夜里还是青天下,总得见他最后含睇望来,宜笑浅浅的用如这手中杯盏般暖心的声音,再温情不过的,唤一声赮儿。

年少时见过太惊艳的人,因而哪怕日后多舛的命途上看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都再没有谁能及他回眸一眼,又听过多少温柔缱绻的呼唤关怀,都不及那清浅的一声唤。

“怎么好好的发起呆,是不是累了?”久久不见对方言语,龙戬有些担心的微微蹙起了眉头,“要是累了就回房去歇着,不必在此陪我。”

“师父…”换了个手去握着尚有余温的茶盏,赮毕钵罗道:“你可还记得…曾经说过,要带我去看千枝俏?”

这段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远到就是将那些曾经都清晰记住的龙戬也愣了一下,细想之后才回忆起确实是有这么回事,点点头,也不知是该感伤还是该感慨的,说:“难为你还记得。当年说好了等它开花就带你去看,谁曾想…”

他后半句话支吾在嘴里,不想说,也说不出。谁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谁也都不想再去回想那段痛彻心肠的过去。赮毕钵罗便适时的截了他的话,道:“方才我去看了,枝上花蕾或许明日便可盛开…师父明日陪我去看可好?”

龙戬听了,忽而明白了为什么他也这么晚还没歇下,看来是知道下雪后去自己房外打了一转。当初所说要带他去看一树千俏,说到底的不过是用这番承诺的言语暂且安抚下他好奇的心,就是真到了花开千树的时候,纵然是龙戬,在那个时候亦不敢轻易带着他冒险。本以为当年他不过随口一说,岂料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了,物换星移人事皆非,他却还记得,自己当年说过,要带他去看花。

“当然好。”龙戬点头应下,又道:“只是从未见你对什么执着过,那终不过是一株花树而已,有什么那么值得你挂念?”

杯中茶凉,朔风暂歇,赮毕钵罗笑而不语,端盏一饮而尽后站起身,转头看着那边方案上将要燃尽的蜡烛,只说:“夜深了,师父还是早些去休息,莫要操劳过度,反伤及身体。”言罢,他恭敬的行过礼,施施走向了门边。听出他有意错开自己问题的龙戬静静的坐在那看着孩子沉稳的背影,见他吱呀一声拉开房门,半边身影都要隐没在门外漫开的夜色茫茫里,被烛火余光染成浅黄的雪花吹舞着,附着上暗红的衣袍。眼皮一跳,眼前光景仿佛回到了许久之前,背对着自己的孩子穿着一件缝连兜帽的绛色小斗篷,细嫩的手指折下了一朵蒲公英,那时,比羽绒更轻浮的白花一路飘散,翩跹过他的手边,流连在他的衣上,温暖的阳光下,都搭载了点点细碎的光芒,一如今夜这门外飞雪,交错了不同时空的红与白。

在这个时候,龙戬突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原来当初那个只到自己腰际,天天师父长师父短的孩子,真正长大了。不是武功变得有多高深,不是容貌变得有多大,也不是他的心智与经历有了几番成长,就只是单纯的,再简单不过的,在相似的场景重现于眼前,自己却再也看不懂时,发现原来这时间真的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启唇欲语,又不知现在该说些什么才是,龙戬眨了两下眼,就见赮毕钵罗已然迈过门槛,在看了一眼门外倚靠的纸伞后微微转过头来,说:“这场雪不知何时才会停,伞我留下,师父你记得用。”

看过桌上不曾饮的茶水,龙戬起身拂了下被压皱的衣摆,又一步步走到门边,如方才在他来时一般伸手去为他理了理衣衫,心里暗暗感叹着这孩子如今都比自己长得要高了,拿起那把伞就要递给他:“我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那时雪都停了。”

然赮毕钵罗只是浅浅的微笑着摇了摇头,将伞推了回去,指腹有意无意的,碰上了他握着伞的手,说:“师父,偶尔,你也听听我的吧。”龙戬便笑了,说师父难道对你不够好,还不够顺着你的意思吗?他听了,还是摇头,说有很多事,师父你不懂。

大雪无声的落满庭院,漂泊的雪花在他的背后连成了虚晃的帘幕,让这句话听着有那么一丝孤寂的味道,龙戬哑然,只能愣愣的看着他转身走进雪幕里,模糊了身影。再垂眸看着手上的纸伞,手上仿佛还残留了一丝他方才不经意间碰到时感知的些许暖意,而他所说的很多事,都在这时似懂非懂的萦绕在龙戬的心里,让他困惑,又有些焦虑。

明明自己才是师父,才是长辈啊…以往向来是他追着自己问东问西,很多时候只能回复一句“你还小,不懂。”怎么现在却是反过来自己不懂,忍不住想要问一问了呢?

摇头苦笑,等眼中远去的身影真的在回廊折转后再也见不着了,龙戬这才将还如旧时幼童年少,担心他一人独行的眼神收回来,自己给自己念叨着那个还需要自己保护的赮儿已经长大,再不需要这样时时刻刻的担忧了。想起桌上还有一堆的公务尚未处理,他再看一眼庭院中纷飞的大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冰冷的空气瞬间将带着体内温度的热息凝成雾蒙蒙的一片,朦胧了视野,看不清眼前。于是就在仿若意识恍惚一般的一瞬,挟着雪色的冷风将屋内摇摆不定的烛火骤然吹灭,让本来就不算亮堂的室内霎时涌进了一片暗夜,冷意也陡然升起,遍体生寒。

无言的看着书房里的一切,好像就只有那边的炭炉里还微微的亮着那么点暗红的光,龙戬突然觉得有些累,也有些困了。

算了,剩下的,明天再做吧。这样想着,他点起了一盏灯笼提在手里,撑开赮毕钵罗留下的伞,连伞上的花样都没注意看就走进了雪地里。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赮毕钵罗走时在雪上留下的脚印还没被完全盖住,照着灯笼昏黄的光依稀还可以看得清楚,一步踩在旁边,居然比自己的脚印还大了一寸,迈出的间距也比自己还要长。还记得他小的时候脚步小小步距也小小的龙戬看着,眼里不由得就有了几分笑意,渐渐漫在了嘴角边。

想起赮走向门边时自己已然看不懂了的背影,龙戬几乎是没来由的在想,如果自己跨出的步伐和他一样,会不会能再多懂他一点呢?便往一边挪了挪下脚的地方,踩在他留下的脚印里,依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的痕迹,再将他的路又走一遍。每迈出一步,每当在他的脚印里又留下自己的,龙戬的心啊,就莫名的跳动的更快一点,好似自己这样一步步的,不仅是走进他的脚印里,更是走进了他的心里。

一步,想起他每每唤自己师父时温柔到不像是平时冷漠的语气;一步,想起他总是在面对自己时不自觉想要靠近,又碍于些什么而拘束的细微动作;一步,想起他从小到大望着自己的目光,多年来不曾减灭半分,反而愈发的像是暗暗的在期盼着什么;一步,是他触碰到自己时,那与眼下的严寒截然不同的温暖。

不懂不懂,什么都不懂的龙戬突然如梦惊醒,抬起头一看,发现原来自己按着孩子的脚步走,却是跟着走到了他的房门口。

内中人应该已经歇下,并没有点上烛火,窗纸上倒映着的就只有被手中灯笼光照上的枝影虬干,有一场暗色的雪,翩然在他的窗上。

不懂与懂,能有何种的分别,说与不说,又会发生如何不同的结果?龙戬看着眼前闭紧的门窗,忽而有些迷茫了。伞上的积雪沉甸甸的在往下压,挑着灯的手也酸重的很,他站在雪里,看着眼前满屋的不欲人知,也不知是站了多久后,才吹熄了灯笼里的火烛,转身回房去了。

赮毕钵罗早起推开门时,雪还未停,昨夜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几行脚印,早也在雪下被掩藏的严严实实,看不见半分。伞留给了龙戬,他也没想着要再去取一把,心里只惦记着师父答应他早上要陪他去看花,故有些匆匆的朝着另一头龙戬的房间走去。

肆虐一夜的大雪虽仍在纷纷而下,此时雪势却减弱了不少,白日天光在云层雪幕下较之平时要黯淡不少,但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几分欢喜的缘故,看在眼里都灿烂非常。生怕龙戬还未醒自己脚步过重会惊扰了他,赮毕钵罗在走到他院子边上时刻意的放轻了步伐,长长的深呼吸了一下后,刚好就看见了合上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门心思要见的那个人一条腿跨出门外,撑开了昨晚上自己留下的,那把素白的净面纸伞。

就好像从前多次偷偷跟在独行的师父身后,见到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小心的躲起来,赮毕钵罗一惊,没有任何理由的闪身回避,躲在了边上廊柱的后面,悄悄的看着打着伞的龙戬,见到他回身,又将那扇年久作响的门带上了。

时候还早,昨夜他必定睡得极晚,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呢?

内心疑惑里满是忧虑,赮毕钵罗还不及多去想想原因,又看到站在阶上的龙戬一步步的走下几级石阶后站在纯白无瑕的庭院中央,撑着伞一直在往自己来时的那条路眺望着,无悲无喜的脸上隐隐有着几分盼望。

这是在…等自己?

心里有了个结论,却说不上欢喜还是其他,急急想要与他并肩的心情倏忽冷静了下来,没赶着上前,没急于扬声让他知晓自己就在这儿,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隔着这遥遥的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就静静的看着。

白雪细碎的飞舞着,纵有伞遮蔽,难免斜来银屑点点,沾上了轻尘不染的广袖,落在了那略显瘦弱,却担起万钧的肩头。墨色里的洁白看得分明,落在缃红色的衣料上则更为艳丽,他抬起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拂下了衣上尚未融化的雪花,顷刻又还满。

人世间的风霜啊,总是去了又来,未曾有一刻停歇,几番吹拂,冷得伤得,却始终都是那么一个明明让人最不忍心去伤害的人。

赮毕钵罗垂眸,再抬眼时,蓦然惊觉龙戬房外的那株千枝俏原来早已盛开,明艳艳的绽放着百千花蕾于繁茂的细枝之上,仿佛是开了一树花火,与堆压在枝条上的积雪相衬,俏丽的不得了。至今他还记得年少时听人如何描述这妖市里最珍贵的花朵,说它俏艳明丽,孤树一株就胜百花三分,招人爱慕又有冰魂雪魄,风霜不折腰,凡尘莫敢攀,只可远观,不得亵玩。

那我就要折它来玩,又能如何?

围坐的人嗤笑,言语中满是不屑,小小的赮就看见曾得见这奇树的老者抚了一把长须,说,便是花碎枝离,宁向黄土去,不在手间安。

总说什么什么可望而不可即,在遇见龙戬之前,赮毕钵罗从来明白,这一株千枝俏,却是连望,也望不见,而在与其相遇后,虽仍是不曾得见,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只要看着师父,就如同看见那树花一样了,只因在此之前,于他而言,龙戬就和那花一样,都是连望也望不见的存在。

千枝俏,瓣尖修长尖利,边角却圆润温和,红丝点蕊在其中,五瓣由内向外从白雪淡色逐渐衍变至绯红一点,远看十分娇艳,近看来,又发觉其实它妍丽在外,内里仍是通透素雅,净洁冰清。妖市的蚁裳顾命,手握兵权行事果决,严于律己,看似强硬犀利,但其实待人温柔又和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有如春阳和煦。他生有一副好皮相,是衣上再如何威严的玄黑色都无法压下的绮丽,旁人远观,只如见岭上寒花,惹人思慕,想要亲会其芳,可只有真正能够与他交心的人才明白,再绮艳的也不过是外表,便如千枝俏的花色一般,越往外看,看到的越是艳色,只有往里看,才会明白他被外在惑人的妍丽给掩住的,恰是那如雪一般朴素干净,又静雅凝澹的内里,而这份内里包裹的,是一颗比所有色彩都要凝重,都要殊艳,也都要绝伦的心。

风霜不折腰,凡尘莫敢攀;宁向黄土去,不在手间安。赮毕钵罗很早以前就在想,自己的师父,或许就是这样,是好比一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花一样的人。而这世间能伤他,令他委地的,恐怕也就只有人了。

昨夜里龙戬问,为何会挂念一棵无关紧要的花树?赮毕钵罗本是想和他说,因为在自己的心里,那株花,就好像师父一样。

许是等了良久都不见人来,睡得晚起得又早的龙戬有些累了,他走到白玉石堆砌的花坛边,掸了掸上面的积雪后就倚着千枝俏的树干坐下了。纸伞斜靠在肩上,顺着双腿柔顺垂下的衣摆与深色的广袖在萧萧的风里不住的微微摆动着,他很小心,尽量不去碰到那些既坚强又脆弱的花,但就算是如此,遮在头顶的伞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一不小心碰碎了红花,无声的落下几瓣轻柔飘零在蒙着一层薄薄雪色的伞面上,红花似火,让默然凝视那边的一双眼里看着都好像要烧起来。依稀见那边撑伞的他垂眸,又见他提袖来,掩在面前好像是小小的打了个呵欠,赮毕钵罗不由无声的笑了一笑,印象里鲜少会见到师父展露疲倦的模样,哪怕是在将要摇摇欲坠的时候,看见的也多是他紧咬牙关强撑的样子。

不言不语,柱影横白,在雪中显得有些寂寞的庭院安静的到除了风声外再觅不得一丝声响。雪落无声,花落无声,坐在树下的人,藏在廊柱后的人,也都悄然无声。一个默默等待,一个默默凝望。

多少多少年前,赮毕钵罗也曾这样,一个人在阴晴雨雪里,安静的看着通往自己这儿的道路那头,一直一直的等待着一个让自己千思百转全都是他的人,在平静的外表下,是满心的焦急与担忧,着急着师父怎么还没有来,担心着师父今日是不是又不能来了?思回一瞬,他忽然有些坏心眼的想让龙戬就这样多等自己一会儿,想让他也试试,自己当初等着他时是何种的心情。

如果这样,那师父你…会不会也能多明白些我这说不出口的心意呢?

抱着一个同样也说不出口的问题,恍了下神的赮毕钵罗再往龙戬那边看去时,却见着他歪在树干边,好像是睡着了,纸伞斜斜的只遮了半边身子。

这等会儿要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到底还是关心师父的好徒儿这才从廊柱后走出来,朝着睡着的人所倚的花树边走去。松散的积雪洒满了鞋面也沾附在了及踝的衣摆上,让他的步履虽缓慢却也沉重了不少,垂在身侧的手有些无措的握了下拳后又松开,他本想唤一声“师父”,可这个称谓才从喉间发在齿后,又叫不出来了。

他眼前的龙戬的确是无意识的睡着了,睡得毫无防备,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就站在身前。只遮了半边雪的素面纸伞投下半边的浅淡疏影在他身上,恬静白皙的面容便在这一层淡薄里犹显安宁。无定的风吹来扰人的雪,尽附在肩颈边细软的发上,都是银河倒倾间点缀的辰星。

上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这样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是自己认出他来的那次吧。又好像…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吧。

指尖仿佛还残存着那一次僭越去确认他容颜时抚上他脸颊的触感,在明了他的的确确就在自己身边的当下又蠢动着想要再去感知。可以吗?当然不可以。那能放弃吗?当然也做不到。

偎花的人睡得并不安稳,或许这短暂的小梦里还在担忧着这儿又忧虑着那儿,舒展的眉头稍稍蹙着,长长的睫羽也微微的颤着,几丝寒英垂挂在睫梢前,要落不落。于是向着他的脸伸去,本想轻轻触摸他面庞的手又缓缓上移,指尖小心翼翼的扫过他睫上轻雪,感知到了一点寒凉。

纵然这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但还是扰醒了小憩的人,眼睫扇动了几下后睁眼朝着前方看去,在朦胧的视野中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有着他最熟悉的气息。便是眼界里还不够清晰,他的眉眼也先带笑睇去,唇角两边微勾一下,还有着几分慵困的声音沉沉的响起,再温柔不过的,说:“赮儿…你来了。”

应该立马就收回来的手因为这普通的一句话停在了他的脸边,赮毕钵罗一怔,倏而忘记了自己接下来应该要怎样回答,就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龙戬那双眼逐渐的变得清明起来后,才极低的嗯了一声。

指掌微动,终还是收了回来,又垂在了身侧。

注意到他动作的龙戬什么话也没说,理了下头发后起身抖落身上的飞雪,将手中的伞遮在两人顶上,又去为这个也不知在雪里站了多久的徒儿掸下肩头的瑞白,说:“昨夜才与你说的,又冒着雪来。”

“无妨。我并不觉得冷。”他说完,又有些支吾的道:“抱歉…师父,我来晚了。”

龙戬轻轻笑着,说:“没关系,是我起早了。”身边的千枝俏正盛放的热烈,他侧过身去,“说起来,我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它的花了。要不是你提起,怕我也不记得自己房外还有千枝俏这件事了。”

他把着伞的手就在两人之间,滑下的广袖露出一小截皓腕如是玉成,在这冰天雪地里,光是看着就冷到不行。赮毕钵罗再三思索后,松开虚握的拳头将他的手捂在了手心里,与他一起撑住了那把伞,说:“嗯。从小到大,我一直很想来看看它。”

感受到他手心温度的龙戬没有抽手亦无其他的反应,仍旧侧身没有回头,略略低头后敛眸,又问他:“为什么。”

“这个问题,如果师父你不问,我便一辈子都不说。如今你问了,我亦想问师父,当真要听吗?”

一阵寒风萧瑟的刮过脸边,尖锐的如是刀片一样,冷在了心里。回想起昨晚自己如何一步步顺着他的路走到他的门外,龙戬失笑,轻轻点了下头。原本注视着他侧脸的眼神便移在了前方的千枝俏上,由着风带着悠悠沉沉的声,传在了耳里。

“因为我觉得,千枝俏和师父很像。”

他的师父啊,不仅是外在内在与这花相似,也如它一般,在太平和乐的时候沉寂,默默安守着妖市的所有,又在危难时挺身而出,顽强坚韧的对抗着所有的风霜,将冰冷繁重的担子一肩挑起。

“闻说千枝俏逆风生,迎霜长,坚毅非常,除青雀外碰不得其余的世间万物,触之即散。”不带迟疑的,他说:“赮儿愿为青雀,一辈子守着这株花。”

话音落后,便是久久的一段静默,无声静谧中,一只没往暖地迁徙的青雀自雪幕外飞来,停在了花枝上,同样安静的凝视着树边站着的两个人。待伞上的雪又厚了一层后,龙戬方才轻轻叹出口气,“赮儿…你可知青雀喜暖,故严冬来临前需得飞往更为暖和的他方,这些留下来守在树边的,多半都熬不过那一个冬天。”

他的话出口,树枝上的鸟儿歪了歪头,好像是没听懂,又好像是听懂了。

“就算如此…它定也无怨无悔。哪怕生命短暂到只能撑过这一个花期,我相信下一次,它还是会回来。轮回转世,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路途有多遥远…”

一言在此,风停了,气凝了,两颗心同时悬起,闻他清晰的道一句——

“赮儿都会回来师父的身边。”

这瞬间,有什么温热的一片盈满了眼眶,让长睫虚掩下的光景更为迷蒙,龙戬眨了眨眼,喉头一动,一时竟无法言语,只能低下头去,浅笑着闭上了眼。覆在他手上的另一只手又收紧了些,像是在表明决心只进不退,更是在说如今他知晓了,便不由他逃脱。

纤细的指尖抚过眼角一点凉凉的润意,想起方才小歇时眼上那点微微的触感和睁眼时看见他停留在自己脸边的手,龙戬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回过身来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赮毕钵罗,抬手去轻轻抚过他的脸,道:“我早说,青鸟会带给我好运。赮儿若想师父好运长久…”

他话未说完,赮毕钵罗便将他抚着自己脸庞的手攥在温暖的手心里,笑道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相视而笑,无一字情爱,不说半分痴心,就已有滔滔恋慕,滚滚不尽。伞外白雪沃若,伞下并肩同心,抬眼看一树千俏绝艳,翠羽蓝绒,依之偎之,方是谓缱绻。

大雪,要停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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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我编的...没有这种花....

因为道友没有提明确的设定和梗,所以我只能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写了。对于没有写过的cp,我还是习惯从如何在一起开始写。因为在忙着上课这篇文我断断续续的写了很久,本来预定的四五千字也猛涨了一倍,但就是这样也没能写好中间有很多bug...不希望它过长这里只好草草的结尾实在是抱歉,我从来没写过赮戬,也没写过其中任何一人的同人,所以ooc很严重,真的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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