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折木辛

随心随性的天雷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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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各自安好。莫挨我。

【云玉/乐邃】雪中至梦

*有私设,有ooc

*只是冬至扫个墓,短篇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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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早上比预料的要冷得多。

阖紧门窗的房内昏暗的比夜晚好不了多少,看在才清醒不久的眼里模模糊糊的,都好似还身处在一个已然逝去了的梦里醒不过来,压抑得很。扶着桌沿往前走了几步,玉离经推开窗户,本是想让光线照进来看着明亮些,而伴随着冷风猛烈吹来的,却是片片白色的雪花,倏然拂了他满身。稍稍一愣,他放眼看去,举目皆是一色的雪白,昨天见还翠绿的香樟,儒生在檐下放置的几盆才刚刚打苞了的君子兰,都受这霜雪的侵袭而低垂了枝叶,萎靡了殊艳,顶上压着厚厚的一层寒凉。

想起昨天半夜里睡着忽然冷得不得了,隐约间又好像听见了外面呼啸的风声,玉离经了然的笑了一下,想这场雪估计是从昨夜就已经开始下了,而且下得还不小。

天色灰蒙,一只失行的孤雁在天际边游弋,不知道要飞往哪里,玉离经看着看着,就觉得好似是有一朵雪花落在了自己的眼里,否则现在怎能满目凄凉到如此。

叩叩。

耳边响起两下敲门声,邃无端清润又舒缓的声音就接着敲门声传来,说离经,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提起衣袖,轻轻的拭去颊上融化的点点雪水,玉离经隔着门应他,说我马上就来。

虽然四季分明,但德风古道的冬天其实并不常见有雪。

想想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在这里看见下雪,邃无端站在长廊边,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如柳絮一般婉转飘落的飞雪,向着廊外伸出了手。尽管看着如白棉柳絮一样,但雪从来是冰凉的,落在他温热的手心里,转瞬就化作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他微微偏头看着,想起了那个如这雪花一般苍白的人。

还不及多回想他的言行,木门吱呀一声响起,玉离经拿着把伞,从房内走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

他笑笑,说

“我们走吧。”

邃无端点点头,提起放在地上的竹篮就要往外走,玉离经赶紧拽着他的衣袖给他牵回来,有些哭笑不得的道

“虽然雪势不大,但打湿了衣裳还是会冷的。”

他说着,撑开了手里红色的油纸伞,如同撑开了一朵春天里最为明艳夺目的红花,稳当当的遮在两个人头上,又低着眼微笑,轻声缓缓的道

“我们不急…可以慢慢走。”

邃无端听了,怔了一怔后,极轻的嗯了一声。

天下之大,到哪里去才可以慢慢的走?多事之秋,去做什么才可以不慌不忙?

不过是山后故人冢,今我秉雪来。

还记得彼时戎马倥偬,累了倦了,疲了乏了,心里第一个想着的归处就是他在的地方,好像就只要看见他,听他说一句最简单不过的辛苦了,这满身的疲累就能在顷刻之间散去,比什么休息都来得轻松。到了如今,哪怕真的歇了可以安心的休息一会儿了,心里又始终放不下一份沉甸甸的心事。

原来,哪怕他已不在身边了,却还是在往他所在的地方行去时,方才能与彼时一般,卸下这肩上心头的重担。

轻轻一声叹,喟叹了白息几段长,就有几段说不出的哀凉。

试问山后行者长路漫漫可回顾?此间有红伞一盖,旧人凝目。

足有数寸厚的积雪松软无比,才一踏上就没过了鞋面,沉重的攀附在了浅紫与浅褐的衣摆上,让往那边去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要更为艰难。

玉离经在路上看见了一株迎着风霜盛开的梅花,冰清玉洁,白瓣中点着几丝红蕊,有阵阵幽芳,天寒地冻,白雪凄凄的掩盖着万物生机,唯此株凛然傲立,似豪侠万古。他把伞交给邃无端,踩着雪走到树下去,仰着头看了会儿后,才伸手去折了一枝,花枝上沿叠的细碎琼华霎时因他动作纷纷抖落,盐粒般撒了他一头一肩。邃无端空出一只手来帮他掸了掸身上落着的雪,又将这把红色的纸伞还给他,说

“我要先去看望寻远,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好。那这把伞你拿着。”

“不了。”

将他递伞的手又推回去,邃无端笑了一下,说你伤体才愈,更应该比我注意点才是。他说完,从手上拎着的竹篮里取出一壶酒来给玉离经,又问他是不是真的只要一壶酒,玉离经点点头,说一壶酒足矣。

枝生两端,路分两边,他打着伞,等邃无端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雪幕之后,才拎着那壶酒,带着那枝花,慢慢的走向了谁人长眠的所在。

昔与言别,对酒一碗,今我来奠,又提酒一坛,谁在酒中生,谁又往酒中去?记英姿飒沓,几分豪情几分柔,都作湖光云影,不堪留。

窗前看过的孤鸿又自顶上寂寥的飞过,站在坟前,盯着碑上自己亲手刻上去的那几个字,玉离经捏紧了手中吴竹的伞柄,明明积攒了无数想要说的话,在这一刻又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由着这双眼见他墓上累了一径霜雪,白到心里发寒。

霜重雪冷,灰色的碑黯淡的有如这片晦暗的天,只有他手中打着的这把红伞,是凝白的雪幕里唯一鲜艳的色。

垂睫几番,又抬眸几次,他终是悠悠的叹了出来,只道一句

——为何,都不来我梦中呢?

酒坛底压在雪上没有声音,纤白的手指拿着那枝嫩红的梅花放在碑前,又连着广袖往后去,一点点的掸下了墓上的雪。

“都说离去的人,好与不好,都要托梦来报。怎么到你这,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入我梦一回?”

冰冷的雪透着体温浸湿了袖摆,冻得他手指通红,十指连心,便将这份刺骨也带进了血脉里,好似要将流经全身的血也冻住。玉离经恍若不觉,扫落了一片雪色弥漫。

“是不是你又到处乱跑,忘记回来了?虽然我希望你能心安,但…”

手中的红伞轻轻的遮在他的坟上,如是以往每一次落雨下雪时站在他的身边,撑着伞为他辟开一处疏朗,过往千百回见他转眼来相对,今朝只余自己眼前的萧条。

“好歹,你也让我心安一回,如何?”

北来的寒风凛冽得砭骨非常,啸声道道将他的话割得支离破碎,零星的依附在还在下坠的玉絮上,悄然落了地。

黄泉九重,有哪一重,能渗入这融了满腔凄切的雪水?心心念念的他如果能听见,又会否再如以前一样,转身朝着这边回望?

红色的伞面将昏暗灰蒙的天光都投作了一片暖心暖意的绮丽,艳艳的遮在他的墓上,玉离经抖了抖袖子上沾到的雪,走到墓碑前蹲下,将被风吹偏了些许的梅枝又摆正了,道

“路上来的时候看见的,觉得它在风雪里的样子有点像你,就给你折了一枝。”

纵然无人回应,在这个地方除了自己连一丝生息都感觉不到,可他说着话的时候,都好像面对着那个在心里的人,仿佛眼前看见的还是他仗剑潇洒的模样,那个时候,就算是黑云压城,但只要他在的地方,就和碧海青天一样。

拿过让邃无端准备的酒,他揭开酒封,窖藏多年的酒香霎时一涌而出,都要将他整个人埋没。

“我没带什么来,就只带了这一坛酒。我想,于你我而言,一坛酒也就足够了。”

带着一点笑意,玉离经捧着那坛酒,喝了一小口。酒水是冰冷的,酒气却是热烈又汹涌的,从唇齿间一直烈下了心肠,五脏六腑里打了个转后又向上冲去,不过就这么一口,便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酒太烈了…不适合我。”

他有些自嘲的言道,将这一坛酒尽沃了眼前白雪黄土,明明脸上还是笑着的,凝视着坛口的视线,却随着倾倒而出的清澈酒液而渐渐的模糊了。

“若是你也嫌这酒太烈,我等你来向我埋怨。若你觉得好…那你也和我说…下次…我再给你买。你不是常说吗,反正我有钱,一两坛酒,算不得什么。”

他说着,轻笑了一声,空了的酒坛里黑洞洞的一片,看得渗人。

雪无声的落着,拂了还满,便索性任它白头,假装早已走过了这人世百年,过眼皆是云烟,昨日你我才别。

“以前咱们待在一起,都是你说得多,没想到现在,换作我在这喋喋不休了。”

看着碑上的那个名字,玉离经细白的指尖慢慢的朝前伸近,轻轻的搭在了上面,如是往昔为他理下一缕发,顺过一段剑端摇摆的穗子似的温柔的划过,只是现下摸到的,都是石碑冰冷又坚硬的触感。

“云…忘…归…”

随着指尖的下滑,他喃喃的念出这个名字,垂雪的长睫一颤,抖落寒英芳华。

“…我要等到何时,才能再听见你唤我的名字呢?哪怕是在梦里…也好啊…”

若有幸得梦,或许便不至这般形影相吊,纵是非横扰,俗世纷争路迢迢,我亦可梦里不知身是客,贪欢那一晌就好。

东流载花花长去,朔风驱春春不还,对你坟头千蝶雪,罗衾拥寒,只酒阑珊。

 

 

“我前几天晚上好像梦见你了。”

将带来的祭品整齐的放好,邃无端盘腿坐在乐寻远坟前,浅浅的笑了一下。他笑得时候,左边会露出一个小虎牙,看着有些俏皮,更让本来就与少年人一样的面容又天真了几分,真正像个未染凡尘的孩子。

“你在我梦里变小了许多,但我还是看得出,那就是你。你坐在一棵白梨花树下,在读一本书,我走去问你在读什么,你都不告诉我,只说父亲和伯父在喊你,就跑走了。”

梦里,白花簌簌,纷纷扬扬的就如现世的雪一样往下飘坠,落了树下单薄的少年一身,他抬起素白的衣袖,轻轻的拂去书面上的落花,低下的眉眼之间纯净又安好。

在看什么?

慢慢的向他走去,少年抬起头朝着这边看来,唇角边扬起一个笑,摇了摇头,再不等邃无端多问一句,他合上手上的书,说父亲与伯父在寻我了,我该走了。

好似从未觉得会有人来挽留自己,他转身得毅然,而纵明白此身不过是在一个梦里,邃无端还是心慌了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

对上少年转头看来有些惊讶的眼神时,邃无端想了很多要说的话,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才好。身边的梨花还在不停的掉落着,掩盖了树下一片绿色的草地,连着天际一线的白,让人看着茫然的不知所措,到最后,只问他一句,真的要走了吗?

细碎的飞雪吹上身,邃无端抖了抖衣摆,他看着无有一声回应的前方,慢慢的低下了头,说

“你说我不懂你,我确实不懂,哪怕是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想不透你。但那天晚上后,我想,或许你真的从来都不指望过我会懂,也没想要我懂。”

再抬头,再笑笑,他眉目清朗不沾细沙的样子,从来是长眠的人最置于心上的珍贵。青山长埋的君子也好,这方黄土深葬的小人也罢,错错落落的一生绵长,最后舍身为他,也为他这世间最洁净纯真的模样。

“所以我便不去想了。就这样糊涂着,未尝不好。”

寒风吹得他脸颊冰凉,细雪挂上长睫末梢,不堪负重的往下垂着,他眨眨眼,又翻开手心看着融在自己手中的雪点,道

“今日在离经房外看见这雪的时候,我就在想,其实说不定你也和这雪一样,看着如白棉柳絮一样绵柔,实际上又是冰冷非常,让人避之不及,但是…”

合上手,将那滴雪水攥紧在手里,邃无端笑道

“只要愿意将自己的温度分给它,它终会融化冰锋冷利,更比白棉柳絮要温柔。”

霜雪袭身,琼屑纷纷,在这冰天雪地里,万物皆不堪其冷,掩蔽了生机与茂盛,更衬得这冬雪是那么的无情薄寡,可坐在雪上的邃无端却丝毫不觉砭骨薄情,依旧浅笑盈盈,仿若与故友对座,雪下交谈甚欢。

要不是这般世道蹉跎,造化弄人,是否今日就是同坐檐下,煮酒烹茶,看廊外白雪苍茫?可如若不是如此,又怎会有你我相识相交,把酒同觞?所念诸望,终不过痴行一场,但求你倚月回首时,得见这沧桑人世至少有我相望,知晓我也曾聆听过你心声低扬。

“本该带酒来才是,可你饮过的世间酒太苦,你好不容易才逃开,我亦不舍再用那苦酒来束缚你。”

想起梦中尚透着几分童稚的少年面孔,邃无端笑了笑,想或许对如今的乐寻远来说,还不适合喝酒。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故人要去探望,就先走了。”

起身抖落一衣雪绒,指尖挥下满头瑞白零星,本以为相识相知便可相守到此发尽白,却原来天意难测,有的人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独留此身徘徊在无尽的岁月。

“寻远…”

再唤出他的名,邃无端轻轻摸过留有他名姓的碑边,一如既往的用他那清润温柔的声音,说

“…望你安好。”

在梦里,他拽住白衣的少年,问他,真的要走了吗?

刹那的惊讶过后,少年也问他道,你舍不得我吗?思考只在眨眼的瞬间,邃无端点头,说是,我舍不得你。少年乐寻远便歪着头,看着他笑了一笑,而后轻轻的拂下他拽着自己袖口的手,转身又朝着前路走去了。他的转身还是无所留恋,只是步伐轻快了不少,邃无端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身影逐渐的隐没在纷落的棠梨花后,将要分不清是衣白还是花白。就在远方,隐约又现一双人影在前,他快步上前,跟在那两人身后,依稀欢声笑语,得闻于耳边。

伸出手接住一朵落下梨花,一低眼,再抬眼,邃无端却看见身处在长路另一端的少年转头笑望着自己,双唇微动间,恍惚是多谢两字。

独来独往银粟地,一行一步玉沙声。*

行出数丈外后,邃无端突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转头对着那边静立雪中的故人坟冢,轻声道

“...不谢。”

 

 

等邃无端再来的时候,玉离经的伞上已然积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花。浇空的酒坛里盛雪三两,润酒的黄土醉意也有三钱,他最后摸过那一枝点缀飞雪的寒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体内的热息便自唇齿间有如深山早雾一般模糊了视野。

迎着雪点抬头去看,又见那只孤鸿在天边寂寥无助的逡巡。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掸下一身残雪,他看着眼前冷碑依旧,终也只能戚戚一笑。

 “走吧。”

再看过故人最后一眼,玉离经转身,并着邃无端一起,沿着早已被雪势掩埋的来路归去。看见的青山之外连着青山,重峦叠嶂,延绵不休,拔高的山尖顶端,都落下玉华白雪,一并白了头。

 

青山尚且共白首,独我人间雪满头。

泉下几分酒浸骨,望君寄梦至西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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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雪冻未解散策郡圃》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我们家这边冬至是要扫墓的...

之前清明的时候写过《梦里清明》,所以这次就写了这篇《雪中至梦》,本来是还想写给他两带的祭品里有饺子这些的,想想算了扫个墓而已...这段时间忙着上课,所以写得断断续续的也很赶状态可能不太好,抱歉。

会写这篇,主要还是因为那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但乐邃这边其实写得就更希望能够看开一点,毕竟对大侄子来说,真的就活着可能也是一种折磨吧...我自己ooc幻想,不要在意。

...好像我文名有梦字的很多?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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