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折木辛

随心随性的天雷滚滚。
拒绝mdzs、cql、xz和mxtx粉。
大家各自安好。莫挨我。

【质辛中心/略质缎】斜阳

*私设架空ooc标配

*看完剧自闭,写完自闭。

*给大家推荐歌曲——如花开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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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出生第一眼,是惨白无心的月,面前人景变幻,耳畔杀声无止,徨徨恐惧。有人抱着他,却始终不愿将他靠向温暖的身体,只让他好似浮在空中,身边流窜着凄凉的冷风。他说,我必须舍。然后,是谁将他揽在臂弯,让他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感受着体温与心跳,温柔的对他说:从今以后,你就叫质辛了。

又梦到了许久之前的事了。

睁开眼,他醒来的这个房间看起来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照不到早晨的朝阳,却能够在太阳过了中点之后一点点的盈满斜阳,在黄昏时分昏暗又明艳的镀上一层晚霞。小小的单人床上铺着深色的床单,曾经陪伴了他无数个奋笔疾书的夜晚的书桌上落了一层灰,上面只遗落了一枝笔。

质辛看着那只笔,无言的伸手过去拨了它一下,看着它轱辘辘的转了一圈后还是停留在了原来的位置,便无趣的收回了手。他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缎君衡每天都会在他和十九玩得正高兴的时候来扫他的兴,硬是拉着他回房间来教他读书写字。他发火,把手里的铅笔扔了出去,不满的抱怨为什么十九都可以继续玩。缎君衡捡起地上的笔,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细长的手指推开一截刀片,在他面前低着头一下一下的帮他削着铅笔,说十九是哥哥,已经可以去学校上学了,质辛还小,还需要我来教。削下的铅笔屑积了一堆,他调皮的对着他的养父吹气,将那些东西全吹到了缎君衡身上去,对他做鬼脸。

缎君衡对内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对他的恶作剧只报之一笑,拉过他彼时还小小的手,将削好的铅笔塞进他的手心,说,今天我们来学写你的名字,质辛。

他把着质辛的手,胸膛贴着孩子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的念着笔画,在看见白色的纸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时笑了,说你写得真丑。质辛气急,说我不会写字,这明明是你写得,你写得才丑!

好好好,我写得丑。

缎君衡无奈,连声应下,又继续把着孩子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上质辛两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

质辛问他。

为什么我要叫质辛呢?

缎君衡看着怀里的仰起头这么问自己的孩子,垂下了长长的眼睫,犹豫了一小会儿后松开了质辛的手,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指着那两个字说:质,是事物本质的意思,辛,是辛苦的意思。

“为什么我要叫一个‘本质就是辛苦’这种怪意思的名字?”

他揪着缎君衡的头发,忿忿不平的问。缎君衡疼的倒抽气,拉下他的手后没有生气,反倒是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看着他窗边溢进来的晚霞,说是有这种传统的,给孩子起个贱命比较好养活,将来的命格说不定就会和这个名字截然相反。

质辛当时信了,以为这个名字的真实喻义是自己这一生能过的平安顺遂,快快乐乐,可他后来才发现,这个质是人质的意思,这个辛,其实就是他真实的一生写照。

为质为子,辛涩难当。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过的顺遂快乐的人。

走出房间,看着那条过道,他仿佛还能看见缎君衡的身影,急匆匆的追在年幼的他和十九的身后,怕快了撞到他们,怕慢了有危险时来不及,弯着腰伸着手的样子十分的滑稽。

“质辛!你慢点!十九!顾好弟弟!”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他当时着急的话,质辛一愣,立马转头去看向脑海中这声音的来源,可看见的却是空荡荡的身后,那在渐黯的夕阳里最后反射光芒的灰尘。

他的身后,已然什么人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人会滑稽的追着他跑,着急忙慌的跟他说一句,小心,你慢点跑,父亲要追不上了。

傻子。

质辛在心里笑,想,明明是我追不上你了。

 

他们的家不大,却住着四个人,一个大人带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女仆,叫魅生。说是仆人,但缎君衡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做佣人,而是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去疼爱。她做得一手好菜,缎君衡尤其爱吃她做得卤鸡腿,说那味道真的很香很香,只是做卤汁很麻烦,所以魅生都很少做,真的很可惜。

八岁那年的一个晚上,他们坐在并不是很大的餐桌上吃饭,缎君衡坐在主位上,十九和质辛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他一边给十九剥着虾壳,又给质辛挑着鲫鱼的鱼刺,一边又在那开始感叹魅生做得鸡腿真的很好吃。质辛不否认,但是天天听他那么说真的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他的叛逆期来的极早,小小一个人字还认不全抬杠倒是会的很,便嚼着一根刺都没有的鱼肉,反嘴说哪有那么夸张,不就是一只鸡腿。

“哎呀,小质辛忘记了。”

缎君衡爱喊他小质辛,手上拿着帕子擦过他嘴角边的油,笑着说

“你周岁典礼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视所有的物品,只咬着一只鸡腿不放呢!”

“我哪有!”

他矢口否认,转而看向一边安静的吃着自己碗里虾仁的十九,想让他为自己证明一下。十九被那强烈的眼神给看得一愣,放下筷子,仔细的想了想,说

“是真的。”

“...哼!”

脸上一红,他把筷子一丢,撇过头去耍起了性子。缎君衡眨眨眼,夹起碗里剔好刺的鱼肉放在他碗里,问

“鱼还有呢,不吃了?”

“不吃了!”

“那...”

十九看看父亲又看看弟弟,捧着碗筷走到质辛身边去,把自己碗里的虾拨在他碗里,说

“这个也给你,质辛要多吃饭,才能快快长大。”

“可我不想长大...”

他那时还小,对着哥哥和父亲,总是不自觉的会撒娇,说自己不想长大,说长大了就会忘记很多很多以前的事。缎君衡摸摸他的头,轻轻的笑着继续给他剔鱼刺,没有说什么。十九冲他招手,轻声在他耳边说

——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可以保护父亲了,到时候我们给父亲买好多好多鸡腿,给他剥好多好多虾,还有鱼。

小质辛眼睛顿时一亮,冲着十九点点头,抱着饭碗就开始扒饭。在一边负责给他夹菜的缎君衡莫名其妙的看着儿子突然的行为,又慌里慌张的让他吃慢点,多嚼一下,慢些吞别噎着。包满饭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质辛看着在那自言自语纠结着明晚是不是应该让魅生多做一个菜的缎君衡,只希望嘴里的饭多咽一口,自己就能快一分长大。

从此以后,每天一到饭点,缎君衡和魅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几乎要抱着盆吃饭的孩子,吓得筷子都掉了。

只是...魅生早就不在了,那个他和十九约定好要保护的人,也没了。

寂寥的目光扫过蒙尘的餐桌,质辛走过去,手指抚过木桌上那一块因为冬天放热菜而烫坏的地方,想着那个时候缎君衡看他和十九的拼饭以为他们吃不饱,一双筷子不停的往他们的碗里夹菜,到最后他们吃撑了连路都走不了了,他碗里的饭却是一口没动,都凉了。魅生走上来,说给他换一碗热饭,他笑笑,吃着冷饭说不用了,十九和质辛吃饱了就可以了。

餐厅顶上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如同夕阳一般模糊了他的轮廓,看在质辛的眼里,好似都要融化在那光里。

 

质辛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缎君衡亲生的,十九也不是,这点看名字就能知道了。缎君衡从来不在他们面前隐藏这一点,任由他们去问。质辛有一次问他,你就不怕我们以后找到亲生父母后就离开吗?他记得他的养父那时候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逐渐变得有些苦涩,强撑着笑意温柔的口吻,说只要十九和质辛觉得那样好的话,就好。他皱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十九就在他的身后扯他的衣袖,让他别再说了。

后来,十九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找到了害得他们母子分离,家破人亡的凶手——他的母亲。

世上的事真的很奇妙,有些人兜兜转转一大圈什么都没能知道,有些人又只在身边绕两圈就明白了所有。质辛记得当自己救下因为持械袭警而被举枪警告的十九时,看着那个穿着白色便服的警察,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那种爱与恨莫名交织在一起的感觉快要挤碎了他的心,让他忍不住在冷着脸和那人对呛完了之后转头就落下了一滴泪。后来缎君衡告诉他,那是生他的人。也是放弃了我的人,他那时候笑着,说那我应该叫他父亲呢,还是母亲呢?缎君衡摇摇头,说,质辛,其实你很难过,既然难过,为什么还要笑呢?他无言,装出来的不屑冷笑如陶土的面具一般被一击击碎,转身出了门,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了黑夜里,走了一晚。

直到后来那个生他却不养他的人被污蔑,被陷害,浑身是血的在他面前倒下时,质辛突然发现,原来有些关系不是说因为没有在一起就可以彻底断绝的,原来就算自己恨他怨他,可自己到底还是在乎他,希望他能活下去,哪怕是带着自己的怨恨过着一辈子不认自己,也好过他在自戕前用那含泪带血的眼神看着自己,说一句此生,是我欠你。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你在乎过我?你知道你对不起我?还是说你希望在下一辈子,能够弥补我呢?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来世这种话太过虚无缥缈,谁又能相信谁呢?

那天晚上,他沉默的回家,坐在院子的阶梯上,晦暗的眼看着没有星光只有一轮惨白的月亮的夜空,久久不肯低头。缎君衡拿着两瓶酒坐在他身边,一瓶给了他,说,喝吧,多喝点。

他不说话,还是仰着头看着,拿着酒瓶就往嘴里灌着酒,想着经常让他在夜里惊醒的那个梦。

惨白的月,不愿意让他靠近的人,却还是抱着他,心痛无比的说一句:我做不到,但我必须舍。

就算是仰着头也没办法阻止眼泪从眼角边滑落,在他的泪水滑过脸庞的那一瞬,缎君衡揽着他的肩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怀里,贴着自己的心口,就好像那一次一样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忽略了孩子微不可闻的呜咽声,和那一滴一滴落在心口,几乎让他心碎的眼泪。

质辛回抱着他的父亲,说,我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缎君衡长吸了一口气,脸颊蹭了蹭他的发顶,说父亲会陪着你,父亲保证。

 

终究,保证什么的,都是一纸空谈。说出来的人傻,相信了的人更傻。等到谎言破碎,物是人非,就只有被留下来的人独自痛苦的追溯着当初一句话中残留的温情,在明白一切都是虚妄的清醒里固执的沉沦在幻想当中,抓住了碎裂的心试图能够再一次回到从前。

傻,都傻。

站在院子边,质辛看着如今荒芜一片的眼前,视野里渐渐浮现了自己当年的身影,跟在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十九身后,和他从最初的嬉戏打闹,到后来一招一式练得浑身是汗。缎君衡在一边喊他们去洗澡准备吃饭,扔过来两条毛巾准确无误的盖在了他和十九的头上,毫无威慑力的威胁他们这次再不洗澡就不给吃饭,又絮絮叨叨的说强身健体是好但也应该有个度,锻炼过多也伤身吧啦吧啦吧啦的。质辛懒得听他啰嗦,翻了个白眼就跑去洗澡,丢下十九一个人,缎君衡气得叉着腰在他身后骂他不孝子,说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都可以不听老父亲的话了,还是我们十九好,又乖又听话。十九被他说得全身冒鸡皮疙瘩,猛地将擦过汗的毛巾扔过去,也跑了,缎君衡在后面叹气,说你也是个不孝子。

两个不孝子笑着碰了下拳,默契十足将所有话都放在了心底,付于这一笑当中。

他们约定了,要一起变强,变得很强很强,这样就可以不让父亲担心,就可以保护他了。

当十九也还小,质辛就更小的时候,缎君衡给了十九一把种子,说这个种子种出来的花再产出的种子可以让人变得更强,更厉害,也更聪明。质辛当时歪着头,看着十九接过的种子,刚想说这不是你昨天放锅里煮过的吗?就被缎君衡一把捂住了嘴。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对质辛说

“嘘,不要告诉十九,我给他的种子种不出来。”

他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缎君衡也没有和他明说,只是看着十九珍而又珍的将那些花种种了下去,此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为那些根本就不会发芽开花的种子浇着水,期盼着它们发芽开花又结种的那一天。

走向院中那片花坛,质辛拿过水瓢,接了一桶水,一点点的泼洒在那片除了杂草之外还是什么都没有种出来的花种上,好像是明白为什么了。

花种是希望,给了十九他会变得更强的希望,但同时又是失望。当他在发现这些花种一直种不出花,结不了果,落不下可以让他更强的种子时,让他感知这一份失望,借以保护当他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更进一步时的内心。

缎君衡说过,十九的心很坚韧,也很脆弱。质辛知道,当他的心为了保护家人时可以变得很坚韧,而当发现自己无法保护他们时,就会变得很脆弱。因为缎君衡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就明白了,所以给了他那一把永远不会开花的种子,让他提前明白这个世上终归有些事是做不到,是会在自己百般努力后仍然会让自己失望的。

可是...

放下手中的东西,质辛默默的看着花坛,想要和缎君衡说,即便如此,即便他们明白这是把永远发不了芽的种子,可只要是他给的,他们就一定会努力到底,坚持到底,始终盼望着它能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为什么要变强?因为要保护他的父亲。可父亲他真的毫无自保的能力吗?质辛不这么认为,从来都没有人这么觉得过。缎君衡很厉害,尽管他为人和善,但事事面面还是能看出他心中自有一股傲气,可以说质辛和十九从未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能超过他,可是质辛同样也觉得,自己的父亲还是有些太消极懦弱老好人了,所以才会被他上头那些人欺负,每一次受了伤害回来后,还一心一意的为那些根本就不值得的人与事付出。他和十九每次自然都是怒不可遏的要为他去讨回一份公道,可缎君衡却每次都拦下他们,笑着说自己没关系,他们没对自己做什么。质辛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可以保护他了,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明白,自己的确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一肩担起所有事。

所以他走了,他去寻求更为广阔的天地,想让自己的羽翼能够更加的丰满,在暴风雨下可以将他的家人呵护在自己的身后,为他们抵挡一切伤害。

曾经一次又一次,他愤怒的朝着缎君衡吼,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逆来顺受,难道你的骨头是软的吗?缎君衡站在院子边上,看着西下的夕阳,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那已经没有温度的阳光里,对着质辛的话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说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一些人,是你永远也无法反抗的。

他记得他父亲当时的背影,笔直挺拔,仿若一根屹立不倒的竹,只是绷紧了肩膀。

十九告诉他,父亲不可能违背那些人的,他冷笑,却没办法,只能慢慢的接受了缎君衡的说词,又在心里想,只要他想反抗,自己一定站在他的身前。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十九走了,这个地方就剩下他和缎君衡两个人了,他们共饮一瓶酒,聊得兴起处便放声大笑,那是质辛第一次听见他的父亲笑得那么放纵豪爽,第一次看见他紧绷的肩线松懈下来,因为醉酒而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追忆着过往,想念每一个离他远去的人,姿态脆弱,背脊却还是挺直的,他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愿意轻易折腰。

质辛懂,他懂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明白了,他的父亲骨太硬,心却太软。他不愿意对他人折腰,却一次又一次的弯下腰来追在他和十九的身后,就如同他说的,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事是你永远也无法反抗的,他和十九是他无法反抗只能一味妥协的人,那些对他有恩的人亦是如此。

他有一身傲骨嶙峋,却奈何一颗心对上了他们这些人,就软的如同柿子一样可以随便捏。

斜阳晚照,吹来的风摇动了身边一张已然老化的摇椅,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耳边经久不绝。质辛看着那张摇椅,眨了下眼。

 

比起朝气蓬勃的早晨,缎君衡似乎更喜欢晒晒夕阳,当橙红色的余晖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总是会伸个懒腰,坐在他那张老旧的摇椅里一下一下的前后摇晃着,发出嘎叽嘎叽的噪音。质辛说他,又不是风烛残年七老八十了,为什么要晒夕阳红,还跟个老头子一样摇晃来摇晃去的。缎君衡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懂,又叹口气,说为父老了,这一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你们两个人的身上,谁知道你俩居然是两个不孝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挤兑我老人家。质辛冷哼,一边浇花的十九皱皱眉,轻声反驳道我可没有挤兑你。他便笑笑,迎着夕照的太阳闭上了眼睛假寐,看上去就和真的睡着了一样。质辛看着他垂在扶手边被风吹动的衣袖,想想还是找来一床毯子要给他盖上,却在快要盖在他身前的时候被他突然睁开的双眼吓了一跳,听他笑着调侃自己,说,小质辛还是在乎父亲的吗,真贴心!他手一松,又是一声冷哼。

在质辛的记忆里,这张摇椅一直都放在这里,不管他三岁,十岁,还是二十三岁的时候,它都摆在这,每逢黄昏将近的时候,缎君衡就会慢慢坐上去,在晚风中一下一下的摇晃着。在他和十九都还小的时候,缎君衡偶尔会抱着他们其中的一个坐在上面,另一个就在他身边玩。

质辛问他,为什么不在早上出来晒太阳呢?缎君衡摸了摸在一边浇花的十九的头发,牵起质辛的小手,说朝阳太刺眼了,父亲看不清你们的样子,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夕阳只是余晖,是没有温度的,但是它有色彩,映在眼底是瑰丽的一片,哪怕是到了毫无光亮可言的黑夜里,也会长远的留在他们的眼底,他们的心里。质辛想,他的父亲就是和这斜阳一样的人,虽然没有朝阳那样的夺目耀眼,却将他们如霞彩染上白云一样,旖旎了他和十九这本该苍白悲凉的一生。每当看见他独自坐在斜阳里,腿上盖着的单衣衣摆在西风中飘摇,质辛站在离他几米远的他的身后看着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他和十九就好像是两条蛇,束缚缠固了父亲的一生,汲取着他的生命力成长,在他筋疲力尽后,却仍然不愿从他身上下来,反而要一口一口的,最后将他吞噬殆尽,可他仍是笑着,在温暖的天光下,心甘情愿的付出他的一切,只为了这两个一直依附在他身边的生命。

嘴里发涩,喉头隐隐的在发苦,质辛眨了下眼,心里暗笑自己是个不仅命中带苦,连名字里都带着辛涩的人,怎么还会觉得苦,觉得难受呢?

十九怕痛,质辛怕苦,一个受伤了就疼的浑身冒冷汗,一个一生病就嘴硬死不喝药,让缎君衡颇为头大。质辛总是能看见十九身上哪里伤了后,缎君衡就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慰着,跟他说,好十九,乖十九,马上就不痛了,马上就好了。十九在他怀里轻声哼着,乖巧的点头,小小白白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质辛恍惚记得自己好像也有一次那样偎在他怀里,可印象更深的,却还是每次病了后满屋子的跑,缎君衡手上端着药追在他身后,小质辛小祖宗的喊他吃药。

“我不吃!”

他跑进房间把房门反锁了,任凭缎君衡在外面怎么好声好气的哄他就是不开门。

“质辛,质辛你听话,你在生病,不吃药质辛会难受的。”

“我不!那个药苦死了!我才不要吃!”

他的头沉重的像是拴了两斤秤砣一样,小脸红红的,呼吸都急促了,但就是这样难受到都快哭了,他也不愿意吃药,因为那实在是太苦了,苦得他都反胃。缎君衡敲他的门,说

“父亲给你拿糖了,小质辛喝了药就可以吃糖了。”

家里的甜食已经够多的了,为了避免家里的两个小孩再吃糖吃坏牙齿,缎君衡平时基本上都不会给他们吃糖,糖罐子一直都被他放在最高的地方,就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他才会把它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纸包着的糖果,开始跟质辛讨价还价。

“质辛喝一餐药,父亲就给你一颗糖。”

“不!一口一颗!”

“这…半碗一颗!”

“...两口一颗!”

“成交!”

看着质辛接过药碗,缎君衡就开始坏坏的笑,魅生问他笑什么,他就小声的告诉她说,质辛怕苦,他要作好几口喝就要苦好几次,所以这碗药他顶多就是两口喝完,最后还是只能拿到一颗糖。

缎君衡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质辛只喝了一口,就被苦的哇的一声连午饭都带着呕了出来,吐了他一身。

从小就很独立的质辛,自三四岁开始,就再也不主动要求缎君衡抱抱了,再稍微大一点后,缎君衡每每拍着手说质辛乖,父亲抱,他都会嫌恶的跑开,留下老父亲一个人在身后心碎的捂着心口。可每次当他病了,因为难受而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拒绝缎君衡把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细声细语的哄他入睡。十九趴在缎君衡的手边,看着眉头紧皱,面色苍白的弟弟,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神却满含着担忧。缎君衡对他笑笑,去摸他的头,说好十九,乖十九,你放心,你放心。他又拍着质辛的背,大手盖住那死死揪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说

睡吧质辛,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质辛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缺了缎君衡的怀抱,他睡不着,他睡不安稳。

不管过了多久,都是一样。

他还是怀念那个人的体温,怀念他心口的跳动声,想念他身上那淡淡的皂粉味,想念他的手轻轻的拍在自己背上时那温柔的触感。

缎君衡…他的养父,他的父亲。

质辛还记得那一天,他从噩梦里惊醒,他的父在他身边坐着,手上拿着帕子为他擦汗,看见他醒来后轻轻的笑着,说,你醒了,饿了吗?

质辛摇摇头,牵过他的手攥在手心里,依偎的将脸贴在他的手臂边,沉默了很久后对他说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们都走了,连你也走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傻小子…”

缎君衡默默他的头,说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我还是觉得不够。不然…怎么最后连你也没能留下呢…”

他抬眼看着他的父亲沐浴在从窗边投进来的夕阳中,空气里的灰尘一粒粒的在他身边闪烁着微光,让他的音容笑貌,都在这双眼里变得虚幻又渺远。

 

了无一欠平生事,尘土斜阳尽此回。

 

质辛忽然想起了那个让自己心惊不已的梦,赶紧抓住了他的手,靠在他的腰边紧紧的搂着他,说,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

从来也没见过孩子这么依赖自己,缎君衡有些惊讶,更多的还是欣喜。他轻轻的挣开质辛的手,在他迷茫的注视中轻轻的拍着他,说父亲不走,父亲去买菜,回来给我的小质辛做饭。

“我不要,我就要你陪着我,你哪也不许去,我不准!”

“质辛乖,你病了,父亲知道你难受。”

他从一边的书桌上端来药,虽然已经不烫了,但他还是吹了吹,递到质辛手里,说,你乖乖把药喝了,父亲去给你买糖,马上就回来。

端着药碗,质辛看着他,将信将疑的问,是不是我把这碗药喝了,你就会回来?

缎君衡点点头,说,我保证。

父亲。

质辛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莫名的感觉,但他还是说

“我是一个不孝子,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谁也保不住,我能做的,就只有牢记你所有的心愿。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血脉,都是你的儿子。”

缎君衡一愣,轻笑着伸手去摸他的脸,说

“质辛长大了,终于可以不再让父亲担心了。”

“如果有下辈子…”

“嘘——”

就好像那一年他让质辛不要说出花种的秘密一样,缎君衡束起手指抵在唇前,说人只有一生,哪里会有什么下辈子,重要的,就是把握现在。

他说完,转身出了门。

质辛站在窗边,看着他的父亲行走在斜阳里,影子被拉成细细长长的一道随着他的步伐而推移,而记忆中永远宽阔的背影,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变得瘦削了。

那天,他乖乖喝完了药,缎君衡却再也没有回来,没有给他带回一颗糖,没有如他保证的那样,回到他的身边。

 

咳了一声,毫不在意的抹去嘴边咳出来的血,质辛仰起头,看着并不刺眼的斜阳倾洒在缎君衡曾经坐过的那张老旧的摇椅上,他走过去,模仿着父亲的动作慢慢的坐上去,在风里一摇一晃的,记起了他小时候病得十分严重的那天。

就算吃了药,身体的难受也不能立即就好,他昏昏沉沉的被缎君衡抱在怀里,在这个摇椅上晃悠着,耳朵贴着他父亲的心口,聆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声。如今,他好像又回到了当时,依偎在缎君衡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袖听见了他的心跳声,闻见他衣上淡淡的皂粉味,感受到他温暖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过自己的背后。他小声的叫着魅生,让她晚餐煮点白粥,里面要放点糖,又跟蹲在自己身边担心的十九说十九乖,质辛很快就没事了,你自己去玩吧。于是十九点点头,又跑到花坛边上去给他永远不会发芽的花种一遍遍的浇着水。

在他的怀里,质辛听见他用那温柔好似低吟一样的声音,轻轻的在自己耳边说

 

——好质辛,乖质辛,父亲的小质辛啊…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苦了。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是否真的睡着了,就不会苦,也不会难受了呢?他笑了。

晚风轻拂,西雁长鸣,他好像闻见了魅生在煮粥的味道,又好像听见了十九在一旁浇花的声音,眼前的视线逐渐的模糊了,在那好似他父亲的怀抱一般余晖脉脉的斜阳里,质辛缓缓的,闭上了眼。

 

如果你我真的没有下一世,那就让我在这一世,带着对你的记忆,永远长眠。

 

 (完)

===

就是...自闭了。

补缎爹剧情的时候,不仅被他虐,还又被佛妈虐了一次,真的哭到崩溃。

质辛这一户口本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和一个大写的虐,每一个都能虐出血来。

一年半前我写了过活给质辛和佛妈,如今虽然再没有当初的那份感觉,但我还是选择写下这篇斜阳和质辛和缎爹。我只能安慰自己,下戏很甜下戏很甜下戏很甜.......

先自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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